《孟子注疏》卷五下〈滕文公章句上〉~97~
陳良之徒陳相與其弟辛,負(fù)耒耜而自宋之滕,曰:「聞君行圣人之政,是亦圣人也,愿為圣人氓?!龟愊嘁娫S行而大悅,盡棄其學(xué)而學(xué)焉。陳相見孟子,道許行之言曰:「滕君,則誠賢君也;雖然,未聞道也。賢者與民并耕而食,饔?而治。今也滕有倉廩府庫,則是厲民而以自養(yǎng)也,惡得賢?」孟子曰:「許子必種粟而后食乎?」曰:「然?!埂冈S子必織布而后衣乎?」曰:「否。許子衣褐?!埂冈S子冠乎?」曰:「冠?!乖唬骸皋晒??」曰:「冠素?!乖唬骸缸钥椫c?」曰:「否。以粟易之?!乖唬骸冈S子奚為不自織?」曰:「害于耕?!乖唬骸冈S子以釜甑爨,以鐵耕乎?」曰:「然?!埂缸詾橹c?」曰:「否。以粟易之?!埂敢运谝仔灯髡?,不為厲陶冶;陶冶亦以其械器易粟者,豈為厲農(nóng)夫哉?且許子何不為陶冶。舍皆取諸其宮中而用之?何為紛紛然與百工交易?何許子之不憚煩?」曰:「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為也?!埂溉粍t治天下獨可耕且為與?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為備。如必自為而后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故曰:或勞心,或勞力;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義也。當(dāng)堯之時,天下猶未平,洪水橫流,泛濫于天下。草木暢茂,禽獸繁殖,五谷不登,禽獸偪人。獸蹄鳥跡之道,交于中國。堯獨憂之,舉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澤而焚之,禽獸逃匿。禹疏九河,瀹濟(jì)漯,而注諸海;決汝漢,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國可得而食也。當(dāng)是時也,禹八年于外,三過其門而不入,雖欲耕,得乎?后稷教民稼穡。樹藝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人之有道也,飽食、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于禽獸。圣人有憂之,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放勛曰:『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從而振德之?!皇ト酥畱n民如此,而暇耕乎?堯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以不得禹、皋陶為己憂。夫以百畝之不易為己憂者,農(nóng)夫也。分人以財謂之惠,教人以善謂之忠,為天下得人者謂之仁。是故以天下與人易,為天下得人難??鬃釉唬骸捍笤請蛑疄榫?!惟天為大,惟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君哉舜也!巍巍乎有天下而不與焉!』堯舜之治天下,豈無所用其心哉?亦不用于耕耳。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于夷者也。陳良,楚產(chǎn)也。悅周公、仲尼之道,北學(xué)于中國。北方之學(xué)者,未能或之先也。彼所謂豪杰之士也。子之兄弟事之?dāng)?shù)十年,師死而遂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