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賦 北宋 · 崔公度
高郵西北有湖名甓社,近歲夜見大珠,其光屬天,嘗問諸漁,皆言或遇于他湖中,有竊謀之者,則風輒引舡而去,終莫能至。
賦曰:
萬物之精,上為列星,其在下者,因物而成形。
故天下之偉寶,不妄其所托,托物之主,實內(nèi)鐘乎禮靈。
吾嘗臨東海、旅南溟,泛淮江之湯湯,濟岳陽之洞庭,觀其溶液衍裕,蓋天地之委藏,秘怪惚恍,鮫虬崢嶸,豈世人之敢指名哉。
若乃云夢、震澤、浮梁、合浦,獸潛宮亭,神見牛渚,直湘、沅以南浮,懷涇、渭而北注,顧導東而成滄浪,激西而為滟滪,延平誕奇,漢皋殊遇,率傳載之雜出,為異物之所處。
或設限于藩服,或效琛于王府。
鑠高郵之經(jīng)治,裂揚州之故部。
有湖隸旁,將三千所,大或萬頃,小亦千畝。
迤邐兮聯(lián)絡,參錯兮駢布,由卑以自處兮,傾十數(shù)州之羨沃。
穹山大野,溪谷原藪,晝夜走險,越千里而來赴者,莽不知其幾千百處。
壓東南之湠漫,勢??而無涯。
魚則鰋、鯉、鳊、鱖,鯩、鰱、鲿、鯊,鳥則鴇、鴰、鳧、鷺,鵁、鶤、鴻、鴽,翥若煙海,會如泥沙。
蟲、螺、蟹若蝦、蛤,卉、菱、芡而荷華。
木不數(shù)舟,陸無算車。
溉灌乎民田,漕引乎國家。
夾埭長陂,程水壤之固護;
飭官命屬,厭功利之紛拿。
迨夫地脈泉源,孰為要遮,潛合陰附,應淮海之谽谺。
微風翻瀾,矧其甚邪。
其或駭怒決溢,堤防之所不加,決漭千里,農(nóng)民播溺,宛轉流離而不相救,又況其廬舍之與桑麻。
噫!
是亦涉者之龐觀矣!
瑰祥恢怪,庶幾乎托焉。
間乃省貢書、考圖編,所陳者,特盤飧之微,固不聞有把握之貴,為當世之所傳,發(fā)詠乎川珍,翱翔乎水邊。
爰有蘆人漁子,相語而來前,曰:「先生之念者,貨也。
若夫川澤之精,理則不然。
不寶于人,獨寶于天。
今此有夜光之珠,產(chǎn)于深淵。
我意其神,先生辨旃。
其始也,天和景晴,湖波夜平。
煙冉冉以四收,萬籟息而無聲。
則是珠也,凜氣將之,若海月之升,含彩吐耀,周隅皆明。
呀紺石而為宮,被綠苔以垂纓。
挹奔星之光芒,吸沆??之精英。
木散景兮扶疏,草露實兮紅青。
林烏警而移枝,群犬愕兮爭鳴。
于是邛人徐呼,上流俱起,撫鴻罿以先趨,領罾笱之已試,連徽挺??,灑網(wǎng)持枻。
嗟雖鑒其眉睫,疑未曉其機器。
方詭罝之漸張,果造形而已逝,而況伏見靡時,欻彼倏此,與蛟龍之為朋,曾風雨而作衛(wèi)。
彼能三足而在禦,鱉九肋而充饋。
漢蛟鲊之青骨,鄭黿羹之異味。
勍牛悅水而黃奪,澤馬玩繩而足躓。
犀狎偶而解角,翠因媒而折翅。
江使被執(zhí)于行役,巨魚為臘于貪餌。
文貝玳瑁,出禍其腸腹,金華玉英,坐窮于淘縋。
螷蜃胎寒,熠耀自喜,忲絕意于遐引,適足殺其軀而已矣。
是故號數(shù)選者,我固謂之貨也,能不為珠之笑耶」!
予曰:「嗚呼噫嘻!
信子言也,既明且哲,則大雅君子者耶?
不常所居,擇利害而去就者耶?
用以晦明,知在己者耶?
色斯舉矣,學孔子之徒者耶?
薄泥涂而不辱,不恥下賤者耶?
川不涸,岸不枯,有德鄉(xiāng)里者耶?
久而不聞,其遁世者耶」?
既而復曰:「嗚呼噫嘻!
照魏王之乘耶?
燭隋侯之室耶?
謂上幣耶?
飾冠冕而佩耶」?
客有聞者,亦矍然而興曰:「嗚呼噫嘻!
吾聞諸石室之書曰:『王者得之,長有天下,四夷賓服』。
然則得之者或非其心,獨王者之心耶」!
按:《皇朝文鑒》卷七。又見《圣宋文?!肪硭?,宋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