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fēng)
掬水浣山泥,藤床睡初覺。
空山一夜雨,飛爆千峰落。
起來天宇清,曉云露斑駁。
澗水東西流,噴珠滿大壑。
宛轉(zhuǎn)如游龍,夭矯不受縛。
首尾一鼓蕩,鱗爪恣拿攫。
森森疊浪巖,皺■({夋包})瘦如削。
起伏生波瀾,圓穹大包絡(luò)。
破碎瓊瑤瑛,跳擲狙猱玃。
趺坐作水觀,清響聆竽籥。
喧極靜意俱,冥心契寥廓。
曳杖行前岡,適與山僧約。
將窮最高峰,搜奇出齦腭。
徑路共猿爭,上下似鳧躍。
厓花罥葛衣,??露濕芒屩。
枯藤立伶俜,倦蝶穿略彴。
搖搖鳳折膝,戢戢牛礪角。
攀躋高送眼,崎嶇危著腳。
山果團青紅,酸甜漸可剝。
朋牽寄生草,蔓引攝生藥。
幽巖徒天開,化工巧才鑿。
陰磴竄鼪鼯,陽竇卷亂籜。
石軒久傾頹,空壁就捫摸。
禹碑古篆奇,鸞飄還鳳泊。
如從岣嶁過,探奇自南岳。
松風(fēng)回杖底,人語出林薄。
絕頂望茅茨,天風(fēng)隔蓬弱。
梵唄音瑯瑯,木魚間金鐸。
振衣擬往從,十步三四卻。
開山思法度,團瓢此棲托。
我生實鈍根,蹤跡判塵濁。
僧寮一月住,飲啄類孤鶴。
何當(dāng)將家來,鑿壞飽葵藿。
芙蓉花開香青冥,城中環(huán)佩聲東丁。
美人影入琉璃屏,衣衫縹緲光娉婷。
紅綃萬縷花煙青,花枝歷碌鋪繁星。
浪言服食能鍊形,云露千層誰所經(jīng)。
荒唐此地棲真靈,蒼虬導(dǎo)入驂云軿。
或云主此石曼卿,四天玉映花芳馨。
觀文幾曾歸紫廷,恐是浪語朝士聽。
流傳遂曰帝所令,城中設(shè)置何軒欞。
臨霞悵望不可憑,丹樓漠漠風(fēng)清泠。
丹樓失鑰夜不扃,瑤英偷入騎鸞翎。
丹砂鍊就驅(qū)雷霆,歡攜子高坐中亭。
元猿白鹿可結(jié)盟,美人三十欹竛竮。
丁公吐語風(fēng)觸鈴,延年倒臥醉未醒。
夢中絮語方啽嚀,床頭倒系雙玉瓶。
百日易過淚欲零,塵埃一墮罡風(fēng)腥。
素騾恍惚嘶空溟,道逢東坡訴飄萍。
恨不長年守《黃庭》,下士瑟縮如焦螟。
且飲美酒為延齡,莫恨孤凹與絕邢。
寒泉九曲夢未到,瑞草一束叢生巖。
氣蒼味厚色轉(zhuǎn)樸,雪煩驅(qū)滯心為忺。
廟山蘿芥苦柔媚,配此風(fēng)格方相兼。
閩僧前時裹寄我,日夕蒸焙夸茅檐。
行纏南溯不忍棄,驅(qū)屐白硾標(biāo)紅簽。
朅來試茶山水窟,獠奴蒻葉勞包緘。
松響颼飗風(fēng)鼓浪,泉音琤琮水拂簾。
云垂綠腳滲遙碧,香浮翠乳凝空嵐。
泉清石白正映發(fā),夫豈尤物橫堿砭。
從來萬事尚標(biāo)格,咀啜至味無人探。
斯水煮茶合第一,虛評浪語空議讒。
是時山空巖骨露,一塵不動含晶鹽。
余甘漱齒喉吻潤,恍在武曲搊吟髯。
胸中腥腐滌欲盡,茗柯妙理搜叢談。
丁徭日繁重,閭戶多逃亡。
文安王氏子,飄泊辭故鄉(xiāng)。
棄我舊井灶,舍我舊耕桑。
甘心雜匹耦,各自東西翔。
故鄉(xiāng)不能歸,涕泣淚如雨。
一燈何熒熒,健婦耆門戶。
生兒在襁褓,日夜尚須乳。
兒生未十期,兒志如成人。
上堂見阿母,兒有平生親。
兒生不如父,兒不如鮮民。
阿母為兒言,汝父久埃塵。
上天與入地,欲見愁無因。
孝子聞母言,含淚聲酸辛。
團圞復(fù)團圞,為兒授家室。
登堂見花燭,吞聲哭不得。
兒生未識爺,何以安枕席。
誓辭連理枝,永遠(yuǎn)事行役。
再拜阿母旁,泣血涴顏色。
出門何所之,惘惘別里門。
長號感行路,天地為之昏。
日則望云馳,夜則戴星奔。
飛篷罥天末,何處尋本根。
行行大壑旁,僵臥荒祠外。
精誠動木石,魂魄交冥昧。
開門撮老叟,夢中與神會。
午食見指南,莎羹未粗糲。
當(dāng)歸乃隱語,不聞附子膾。
迤邐入東南,山澤形神枯。
黃沙蝕顏面,瘡痍生肌膚。
果然帶山下,夢覺逢精廬。
佛香飄院落,有客蒼髯須。
詢知舊鄉(xiāng)里,驚喜立坐隅。
尋聲猶識得,精神相感孚。
父子抱持哭,淚落千僧徒。
殷勤勸還鄉(xiāng),緇林戒行李。
入門見老妻,毀顏已暮齒。
新婦潔盤餐,為翁具甘旨。
至行格天地,和氣浹鄉(xiāng)里。
高曾遺矩矱,子孫遍朱紫。
至今道旁人,齊歌王孝子⑴。
⑴ 胎源于《孔雀東南飛》一章,中間夢與神會一段,妙在若可解,若不可解。
公路浦前白日昏,千重駭浪猶騰奔。
袁曹昔時爭戰(zhàn)地,秋原尚作黃云屯。
兄弟鬩墻事堪嘆,術(shù)也仇紹翻結(jié)瓚。
謬算適足羞先公,強云圖讖天所贊。
里謠誰記當(dāng)涂高,僣號不聞閻象諫。
符命之說誠荒唐,當(dāng)車有臂疑螳螂。
江淮凍饑士卒死,宮中日夜為荒亡。
蛾眉皓齒競害寵,馮家小女悲懸梁。
灊山之?dāng)∷灾?,江亭奔竄如亡羊。
堆床十斛僅麥屑,一勺入口無蜜漿。
當(dāng)時割據(jù)意何取,離離滿目悲禾黍。
我來袁浦為吊古,老龍晝眠蛟夜舞,鯨波蝕盡戰(zhàn)場土⑴。
⑴ 眾尊為帝,而欲奔匈奴以自絕者,劉虞也。因當(dāng)涂高讖語,而欲自稱為帝者,袁術(shù)也。漢末群雄,惟術(shù)為至愚至妄,身死后妻孥不保,亦惟術(shù)為至慘。篇中綜本傳始終言之,不漏不支,自然中節(jié)。
中夏苦炎灼,十日九風(fēng)雨。
桑乾高亢地,卑濕過南土。
新晴得佳招,到門日未午。
南臺休沐暇,雙藤倚庭宇。
口詠青瑯玕,手揮白玉麈。
韓門舊生徒,燦燦列廊廡。
一枝空谷蘭,綠香涼肺腑。
擘窠瞻寶書,龍鳳勢軒翥。
黎祁與牢丸,珍異誇食譜。
從公領(lǐng)清言,妙諦吾有取。
罷酒事登陟,曲折過林莽。
渟泓鏡奩波,娟娟照眉嫵。
遙山映媌娥,峰巒青可數(shù)。
蒼涼龍泉寺,涓滴鵝玉乳。
緇徒三五人,鐘魚間粥鼓。
穿云小略彴,一徑翠蛟舞。
怪松如草書,盤攫軀干古。
據(jù)地龍衙衙,尻起首頻俯。
荒落葆性靈,遠(yuǎn)身脫斤斧。
對此謝羈縶,足悟養(yǎng)生主。
鄰槐墮瓔珞,碧棚張小塢。
茶瓜復(fù)遲留,拳石莽支拄。
日暮嘯煙歸,松花落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