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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風(fēng)
潭州相公忠孝家，進御不取姚黃花。
獨于城東五畝宅，繞墻柳茁黃金芽。
園中紅紫紛爛漫，辛夷文杏枝交加。
就中櫻花更殊特，海東移種來長沙。
嫣紅著雨呈笑靨，粉面宜睇籠輕霞。
盡教輿臺到桃李，居然解語侔仙葩。
我聞牡丹傳種自永嘉，竹間水際露妍華。
名花晚出愈足重，此卉行且遍天涯。
主人命釂恣豪賞，酒龍詩虎紛騰拿。
海棠顛任市人發(fā)，柘枝舞惜豪門奢。
新詩貺予墨痕斜，豪端春色人爭夸。
會當(dāng)裝池籠碧紗，虛堂日日支畫叉。
靳水出湘鄉(xiāng)萬歲塘，十里入寧鄉(xiāng)。受麻山水始漸大。其地有靳尚墓，水因此受名。前年有人于墓前掘地得古鼎，形制詭異，置暗室有光，靜中隱隱作笙竽聲，以為怪異，投之溷中，光響遂絕。江岸有廢墟，土人稱為上官屋場，至今田壟猶襲花園、庫廄之稱，當(dāng)即尚之宅基地，志失載，詩以紀(jì)之。
春風(fēng)十里聞鶗鴂，惡木森森圍廢宅。
至今猶被上官名，山水蒙羞湔不得。
上官當(dāng)日最工讒，斷送君王入武關(guān)。
湘上菟裘營窟穴，水邊薋菉害芝蘭。
年深蟻垤無人識，碧澗荒榛閃寒日。
惟憑父老說依稀，階墄池臺馀舊跡。
青山一角翠煙荒，云是窮奇骨所藏。
土人廢地得古鼎，云雷滃郁含宮商。
焉知不是殉葬物，便房同閉三千霜。
我來正值清和節(jié)，古翠新陰滿林樾。
研毫江館紀(jì)遺聞，留與他年補梼杌。
涉澗履危石，披榛上高嶺。
寒松澹日色，夕氣澄虛景。
風(fēng)來萬竅鳴，磐響諸天靜。
泉枯澗痕白，石瘦苔花腫。
回頭睇來術(shù)，窅窈同眢井。
扶攜出云表，彌望天容迥。
連山開陣云，帶水縈蛇蚓。
寥寥宇宙闊，納納古今永。
穿云下崱屴，上下拳肩踵。
危攀雕鶻巢，險踏銅鉛礦。
少焉落夷曠，野水橫畦畛。
隔林聞犬吠，失喜柴扉近。
打門得良晤，舉酒同笑唪。
宵深興漸闌，巘崿生孤枕。
銅盤香細(xì)冰奩潤，釵梁宛轉(zhuǎn)桐花鳳。
游絲芳晝畫檐間，燕語呢喃絮春夢。
珠簾鎖鎖玉鉤鉤，碧玉韶齡未上頭。
仙趣楞嚴(yán)傳十種，星期銀漢阻三秋。
流波一片春無奈，花月姻緣供組繪。
?鶒新裁淺色綾，鴛鴦自纂雙絲帶。
東風(fēng)無力破春慵，掩袖怔忪寶髻松。
金屋雕櫳深似海，銀床冰簟悄無蹤。
紅潮一縷生梨頰，午枕依微聞響屧。
繡戶春深醉牡丹，花房微雨沉蝴蝶。
花房繡戶氣絪缊，鏡里煙鸞欲化云。
絳樹無心調(diào)綠綺，石榴有意妒紅裙。
護花鈴動?xùn)|風(fēng)緊，墜珥空衾人乍醒。
淺笑玫瑰夢里情，彎腰楊柳風(fēng)前影。
相逢疑夢復(fù)疑仙，鬢影春風(fēng)絕可憐。
十斛明珠無覓處，湘屏一曲鎖疏煙。
長沙北城外開福寺，故五代楚會春園地也。按，馬殷據(jù)潭州，用其都軍判官高郁策，開山澤之利，以通商旅，國以富饒。殷卒，子希范嗣，性豪侈，好興土木，嘗辟會春園于碧浪湖側(cè)，園中有嘉宴堂、祓禊亭、紫薇山諸勝，費巨萬。又于城西南隅，建九龍、碧湘、金華諸宮殿，天策、勤政等堂，天策、光政十六樓，并皆飾以珠玉，涂以丹砂，耀日熙云，瑰麗無比。選士庶家女有容色者充其中，嘗謂：“黃帝御五百女以升天，吾其庶幾乎？”時召其天策府學(xué)士賦詩上觴以為樂，大都頌其妾媵之美、棟宇之盛、文物之豐，謂為諸國所莫及也。別置銀槍都，長槍大戟，鋈以白銀，募富民子弟充之，凡八千人，每出列為前騶，闐咽衢巷，自以為馬援后，立銅柱溪州，以誓群蠻，命李宏皋勒銘其上，柱至今存。國計不足，則遣使者行田以增頃畝。另置回圖務(wù)，榷銀、茶諸稅，民不勝賦，愁怨日滋，嘗遣侍臣至金陵，歸語人曰：“東朝天子，粹若珠玉，南岳真君，殆未如也?！逼淙∽I臣下如此。已希范薨，弟希廣立。庶兄希萼自以年長當(dāng)?shù)脟?，自朗州誘溪洞諸蠻陷潭州，大掠三日，宮殿熸焉。南唐李氏，令邊鎬以偏師至，收其宗族、賓佐、嬪御千馀人，與其花石貨賄送建康，馬氏遂亡，凡享國四十有七年。當(dāng)希范在位時，浚隍得土龍，旋獲石碣，篆文有“羊歸穴、猴離次”之語，時又有“馬子離群”之謠，眾莫喻，及希范以丁未薨，希廣以壬申生，同室構(gòu)難，卒為唐俘，按之前事，悉皆符驗，其亦前定與？夫馬氏父子，乘時竊國，不思保境息民以俟天命，顧乃窮極侈欲，以底滅亡，其事誠不足道，然興蹶之感，雖有達者，亦難冥情也。咸豐庚申正月，有事軫垣，暇日出游，求所謂會春園者，時經(jīng)寇亂，廊殿圮盡，惟見荒寒野圃中，橘柚交柯，寒菜湛綠，不勝蒼涼憑吊之思。爰擬歌詞，紀(jì)述其事，并著其略于此，裨閱者知其概焉。
湘春門外湘波綠，橘柚連畦罨林屋。
春風(fēng)問訊馬王宮，霸業(yè)銷沉幾陵谷。
碧浪湖邊輦路長，樓臺當(dāng)日有輝光。
曾傳鳳蓋臨嘉宴，又報蜺旌下碧湘。
君王亦復(fù)耽風(fēng)雅，天策招羅同鄴下。
九龍春殿瑞煙環(huán)，蘭茝清芬薦杯斝。
后庭佳麗擬軒轅，狎客辭成眾口喧。
花醉珠簾春侍輦，香迎翠幰曉窺園。
觚棱金爵湘流映，殿榜居然署勤政。
十萬砂涂藻井丹，八千都擁銀槍勁。
別有藏嬌十六樓，華燈復(fù)帳控瓊鉤。
誰云南岳真君樂，不及東朝天子優(yōu)。
寧知別苑荊花瘁，蠻觸紛紛等兒戲。
爭棧人嗤馬失群，無家讖應(yīng)猴離次。
噫吁嚱，紇干山頭雀凍僵，髡鉗盜販皆侯王。
九州分裂地失據(jù)，十日并出天無光。
五十四年豪縱日，土木丹青競崇飾。
作坊煙月荔枝紅，絲管摩訶春水碧。
不應(yīng)此地更驕豪，罄竭菁華事宮室。
增畝功論井邑荒，回圖務(wù)榷脂膏入。
一方烽火召何人，從此湖湘非舊域。
宮花馱上秣陵舟，寂寞園林系客愁。
樓觀夷陵剩焦土，鶯花南部殉荒邱。
惟馀山色堆螺黛，蘭麝珠璣無一在。
古殿風(fēng)搖九子鈴，荒階亂長瓢兒菜。
君不見樊樓燈火召邊塵，紫筠花木摧為薪。
又不見胭脂井塌臨春倒，六代華林沒秋草。
從來樓閣本虛無，筑怨筑愁無一好。
矧茲竊號洞庭南，么么國步經(jīng)新造。
土龍歷劫又千年，銅柱荒寒鎮(zhèn)楚天。
遺民漫話滄桑局，落日湘南哭杜鵑。
群峰圍一燈，露氣入虛牖。
林風(fēng)吹缺月，黃黃大如缶。
羈心倦長夜，當(dāng)戶燦星斗。
空崖交冷風(fēng)，白氣縈坡阜。
人家墮煙霧，宛未元黃剖。
茫茫大地中，但聽風(fēng)濤吼。
因茲得元覽，思入無何有。
泉光逼鬢寒，凜乎立難久。
呼僮縛笤帚，掃我桐陰屋。
清風(fēng)散緗帙，勉課群兒讀。
日長庭宇靜，書聲出林木。
臣癡與臣筆，要當(dāng)各有屬。
更有牽衣女，嬌小好眉目。
晴曉報花開，燈窗亂箋牘。
癡憨倚大母，言笑多婉淑。
一家春融融，團圞聚骨肉。
只憾靈椿樹，嚴(yán)霜摧太速。
幽幽慕屋山，宰樹悲風(fēng)肅。
感此忽凄然，淚滴深尊淥。
北堂厚萱蔭，慈愛難具陳。
嫡母性慈儉，鞠我如所生。
飲食節(jié)饑飽，既壯視猶嬰。
恒慮生事絀，服膳戒取盈。
生母更劬勞，饎爨皆親營。
鳴機勖宵讀，剉薦供嘉賓。
形疲氣易衰，?？终轭j齡。
自傷學(xué)殖微，祿養(yǎng)無由成。
瞻烏發(fā)永嘆，此今何時申。
我生鮮同氣，顧影悲?孤。
體弱幼多病，線命爭須臾。
傷哉我生母，驚怛無時無。
宵衾擁之坐，有淚滴兒膚。
最難世母王，隔舍來持扶。
衰宗衍單緒，每見輒欷歔。
稍長更患難，族里同侵漁。
孤孽人所易，敲剝窮錙銖。
雪竹斫千竿，芳塍毀百區(qū)。
其時吏道茍，有屈不能舒。
坐此日疲困，踽踽傷轅駒。
今茲稍安逸，趨走來群雛。
痛定更思痛，念往一悲吁。
長哦杕杜詩，仰見浮云虛。
辟畦藝雜卉，枝格紛相當(dāng)。
深春花怒開，紅紫相回翔。
天公不世情，造物無低昂。
頓令瓜牛廬，儷美平泉莊。
移尊日相賞，竟體春風(fēng)香。
不學(xué)富家兒，木石矜奇僵。
千金市靈璧，萬錢購黃楊。
至竟奉誠園，終悲蔓草荒。
先疇占溈澨，汩汩珍泉匯。
雖無二頃多，取足供王稅。
春風(fēng)污邪祝，秋社雞豚集。
力田科儻登，學(xué)稼事差備。
?？秩肆Φ。乩蛭此?。
言宣服畝勤，藉識田間味。
聞道菖蒲葉，前溪已搖翠。
佳哉春已深，勉矣農(nóng)功治。
湘中風(fēng)土記，習(xí)尚猶近古。
壺漿洽鄰里，租稅輸官府。
熙熙化日長，勤儉忘作苦。
年時寖衰替，斫樸務(wù)雕組。
囂風(fēng)競里閭，舊業(yè)荒農(nóng)圃。
民窮俗轉(zhuǎn)侈，盛治何由睹。
休休蟋蟀吟，句擬唐風(fēng)補。
春陽二三月，雨澤久愆期。
膏腴變磽確，不得施鋤犁。
村農(nóng)相向語，淚下如綆縻。
前年盛秋潦，嘉谷污涂泥。
去夏蛟移宅，巨浪高于堤。
連年歉收成，卒歲恒苦饑。
青陽雨再艱，生事將益虧。
自分忍饑餓，租稅從何赍。
況聞里胥言，縣檄已嚴(yán)追。
軍儲索供億，不得稍延稽。
人事迫如許，戚戚安所之。
感此老農(nóng)言，悄然心暗悲。
距余家二十里曰大富，屬湘鄉(xiāng)，靳水發(fā)源之所也。富，訓(xùn)畈。地高平，宜稻菽，嘉名肇錫，有自來矣。迤南近山之處，曰狀元坪，宋禮部侍郎王容故居。容中淳熙十四年明通榜，相傳赴禮部試時，于袁州逆旅夢女子贈以詞云：“嫦娥剪就綠羅衣，待留到、蟾宮與換。”家有園，名南澗，園中故有銀杏樹，今尚存，數(shù)百年來柯干益古，垂蔭可數(shù)畝。丙子五月，偕張福荄憩樹下，歌以志之。
昭陽作噩日在井，我從靳源見銀杏。
十人聯(lián)臂抱不交，戢戢孫枝蔽陽景。
虬根迸露龍起蟄，拳枝倒掛樹生癭。
長風(fēng)忽激林籟鳴，萬綠如潮向空涌。
朅來吾黨二三子，單衣卻立同延頸。
問樹何年植，樹古難具言。
但聞宋時王狀元，曾移鴨腳當(dāng)庭軒。
平泉草荒金谷毀，老樹郁郁蟠秋原。
綠羅衣冷青瓷潤，碌碌科名原幻夢。
榜花零落杏花存，日月煙霞老巖洞。
淳熙到今七百年，霜日炙剝無真堅。
紫陽之樟野火燎，此樹胡為能久延。
將毋植根幽澗底，得以臃腫全其天。
深山大澤龍蛇窟，劫灰不到湘川隩。
冥冥氣蓄溈云寒，颯颯枝搖靳波綠。
可惜湘人不好事，洞天清異無人錄。
幾度攀條感不支，夕陽西下鳥歸遲。
恨無子美傳神筆，貌此參天溜雨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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