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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風(fēng)
（從諸暨縣行五十里，皆山中。然勢散緩行者，頗疲怠。將至青口，前有巖嶄然出云間，客望見皆喜，心踴欲趨。比至，山忽轉(zhuǎn)面，截去路，純?nèi)魺o罅。并厓行半里許，溪澎然鳴，隔溪乃覺有門竇，涉而入，如行委巷中矣。兩山離立不數(shù)丈，壁絕梯磴，翕翕如欲闔。行數(shù)十武輒一轉(zhuǎn)，溪隨而縈之，十?dāng)?shù)武輒一涉。山是純石，峰崿皆傾欹聳特，各各取態(tài)，或如廩囷，或洼如堂，或如案上果罩也。疑初是一山，將有神人斬其脊而中開耶？石壁上躑躅，盛開紅紫如繡，不可采掇。五泄山上有劉龍子墓，龍子人而龍，故詩云然。）
龍子為龍時(shí)，陽精洞丘谷。
神行物無礙，摧山如剖竹。
青口當(dāng)其涂，長巒勢奔蹙。
砉若萬羽林，分行避黃屋。
祇今苔蘚壁，即是群山腹。
天空墮石罅，雷與斫云足。
鬼斧一以劖，神鞭驅(qū)不續(xù)。
躑躅花其巔，聊舒游者目。
（五泄之名，以瀑水勝，然山徑固已奇絕矣。入青口十里，至五泄寺。寺右緣溪峛崺而上，復(fù)折，遂至瀑布所。水懸可千尺，石壁如削，左右環(huán)擁，映水益壯，不知視匡廬、雁蕩何如也。然聲勢震蕩，口喑目旋，神魄失守，亦雄偉奇特之觀。題名于壁曰"萬歷丁酉三月廿日，公安表宏道、歙方文僎、山陰王贊化、會稽陶望齡、奭齡同游。"）
白蜺飲晴壑，一飲萬人鼓。
腥風(fēng)噴涎沫，下有神龍府。
傾崖與回薄，獷石佐虓怒。
十里骨立山，洗濯無撮土。
遙源杳何處，落地名第五。
客來泉亦喜，舞作千溪雨。
赤腳立雨中，衣沾翳厓樹。
廿年成始至，重游在何許。
憑君鐵錐書，一破蒼苔古。
（五泄有二龍井，黑龍井即第五泄下石潭，白龍井在寺南五六里許。穿谷中而入，變換，不可名狀。稍進(jìn)云已是寺前案山背，似非人世之行，客相顧恍然而已。時(shí)日漸曛，幽悄可畏，不至龍井而還。）
招提萬山里，門與蒼崖對。
嘗聞白龍井，窈出清溪外。
沿洄未覺遠(yuǎn)，忽抵前山背。
半壁仙屋深，回峰洞門礙。
奇巒互傾仄，飛溜各形態(tài)。
厓松老將化，石筍看來大。
磐谷戴土耕，寒苗接流溉。
蹊幽生晚畏，徑轉(zhuǎn)添新愛。
已謂人境窮，驀與村翁會。
息肩支短策，洗足坐鳴瀨。
但見玄發(fā)垂，安能辨年輩。
因知云霧間，神仙宛焉在。
（宋景濂記云："諸泄惟第四級不可至，或以絺圍腰，系巨筏俯而瞰其取道，蓋從巔上下耳。"僧言山下有細(xì)路，緣厓可上，則四泄皆可至也。時(shí)方雨，險(xiǎn)滑不可置足，褰裳從之。從者多諫，罷歸寺。詰朝，步上響鐵嶺，從山腰得斜徑，攀挽而行，臨其巔望之，四瀑皆宛宛可見。夫匡廬、雁蕩一級水耳，猶得名，況五泄耶?。?/div>
山雨無崇朝，青苔助巖險(xiǎn)。
四泄安可求，山僧只指點(diǎn)。
興來身命微，危磴幾欲犯。
童仆進(jìn)苦規(guī)，同游亦譏貶。
慮深膽易懾，計(jì)阻心竟歉。
勝事忽若吞，清眠夢如魘。
辰餐動歸策，臨瞰勢已儼。
蘿葛疲攀緣，荊榛費(fèi)誅斬。
蹠石愁足跌，蹲泥任衣染。
下望五白龍，遙遙競騰閃。
（泄之水百仞五之，意是天上落也。從響鐵嶺而登至絕頂，謂便當(dāng)下，乃忽見平疇長林，桑竹蓊翳，溝塍組織，水皆安流。審之，即墮而為泄者，地名紫閬，民居頗稠，或至巨富。四望緬然平遠(yuǎn)，亦更有群峰環(huán)之。上山即富陽縣界。予與客皆言，兩縣地勢高下遽如此，復(fù)不謂是山頂。行十里，忽復(fù)下走，如一二里，始至地。由此言之，安知今所謂大地者，非處于孤峰絕頂乎？）
一瀑懸百仞，五瀑方到地。
每緣嵐霧開，略想峰頭翠。
即此料泉源，應(yīng)從白云墜。
攀藤漸躋陟，屢息始能詣。
誰謂孤峭中，忽有桃源事。
雞犬散村落，竹木成位置。
連疇溪女桑，卓午樵人市。
向來五瀑布，平流若溝隧。
十里方下山，人家在天際。
（從五泄至洞巖寺，凡三十里。洞在寺右，始入如永巷，巷窮乃開闊如七間大廳堂。遇闊處即名一洞，如是者不測為幾也。未入時(shí)，寺僧?dāng)y席以從，云穴隘者至不得手行，須首引其尻，如蛇蚓狀，以為藉耳。洞中然數(shù)十炬猶暗，炬火小如棗核，不見光焰。隘處又苦煙塞，觸眼鼻皆酸。既至穴口，數(shù)刺頭試之，畏煙，竟不果，惟寺僧與王生及僮輩二三人更進(jìn)數(shù)洞，出為言所以聞。昔有行腳僧，曾擔(dān)糠深入者，見大溪石橋而返，頂上聞櫓聲，當(dāng)是錢塘江也。）
靈洞積陰晦，火烈不得揚(yáng)。
一炬才照身，有似秋螢光。
神幽意多危，群客悄不狂。
相牽隧道窮，砑爾開堂皇。
石髓結(jié)還滴，蝙蝠鳴且翔。
布席通穴口，投身引其吭。
要當(dāng)蛇蚓行，恐逼蛟龍藏。
勇夫三四人，老僧啟前行。
還言所歷殊，一一仙人房。
其下流清泉，其上安橋梁。
蹊嶺突高下，尻背時(shí)低昂。
火燭黯欲盡，窔奧安可量。
嘗聞長老說，有衲來何方。
折松為明燈，腰包裹糇糧。
持咒禁妖怪，表涂留秕糠。
猛志忽地險(xiǎn)，深探遍靈鄉(xiāng)。
頂上搖櫓聲，依稀是錢塘。
與君凡境居，安知仙路長。
吾聞嵇阮儔，頹然嗜米汁。
呼酒如救焚，五斗未曾濕。
清言多妙理，往往酣中得。
不知三閭公，沉湘有底急。
有如云間鵠，而視池中鴨。
覆載豈不宏，愁人眼空冪。
園芳延令節(jié)，安石榴花赤。
秫米煮菰青，菖蒲兼酒白。
酒為濡吾唇，花以華我?guī)尽?div class="ar6avo9" id='poem_sentence_8_278998_comment'>
行從漁父歌，一吊孤累泣。
醒魂老更苦，澆酒箴其缺。
今日良宴會，坐有千里客。
愿客醉勿醒，醒后憂來集。
榴嬌乍赪頰，柳暗初流汁。
湖南去飯牛，飯飽牛耳濕。
炎景困騰騰，嘉賓來得得。
同欣節(jié)物換，再嘆流光急。
艾葉巧成虎，沉香微吐鴨。
開軒去屏障，獨(dú)許庭花冪。
越酒苦醲釅，盞落珊瑚赤。
家傳蘇氏方，頗類吳中白。
豈徒側(cè)君弁，歡賞行墮幘。
連槽瀉春溜，幾夜糟床泣。
瓶罍幸未恥，杯勺豈愁缺。
主人不自謀，醞美真為客。
莫厭園蔬貧，明朝肯來集。
生平食字飽，渴飲松煤汁。
共壓強(qiáng)韻詩，思苦筆未濕。
紛如舟競渡，紅錦志先得。
勝事出危險(xiǎn)，好語生迫急。
每愛孟東野，銅斗夸射鴨。
雖無壯士懷，幽韻寫蒙冪。
飛情高鳥墮，洗恨游魴赤。
不獨(dú)吟者勞，聞歌已頭白。
伊余亦何事，肩聳發(fā)去幘。
胡不日中眠，強(qiáng)效寒蟲泣。
靈均去我久，風(fēng)雅道漸缺。
我欲拜低頭，誰是詞壇客。
何當(dāng)喚韓孟，去作城南集。
學(xué)道如癡狗，銜枯苦求汁。
悟道如涸魚，登陸徒呴濕。
空虛無片段，豈要論失得。
跡往電猶遲，鋒馳箭非急。
多言只自困，喧呶亂鵝鴨。
夸足走踆踆，勞睛花冪冪。
吾師無寸鐵，應(yīng)敵雙拳赤。
摩壘大鼓幢，摧邪老韓白。
而予本幻士，枯木冒冠幘。
蚓有無腸歌，鵑有無情泣。
雖然共居諸，且不受盈缺。
從師莽浪游，非主亦非客。
眼前曠劫事，一會靈山集。
人生事腸腹，及與口舌三。
二但取飽軟，一乃司吾饞。
萬錢飾盤筵，殉此徑寸甘。
下咽了無知，理與木札兼。
晚食美葵蓼，甚饑望齏鹽。
徑寸況易欺，胡當(dāng)信其婪。
半臠償一身，債主真不廉。
人羊須臾理，請君睹其凡。
介盧曉牛鳴，冶長諳雀噦。
吾愿天耳通，達(dá)此音聲類。
群魚泣妻妾，雞騖呼弟妹。
不獨(dú)死可哀，生離亦多嘅。
閩語既嚶咿，吳聽了難會。
寧聞閩人肉，忍作吳人膾。
可憐登陸魚，皦喁向人誶。
人曰魚口喑，魚言人耳背。
何當(dāng)破網(wǎng)羅，施之以無畏。
挾弩隱衣袂，入林群鳥號。
狗屠一鳴鞭，眾吠從之囂。
殺機(jī)翳胸中，粲然若懸杓。
吾聞螳螂蟬，能變琴者操。
至人秉慈尚，虎象焉足調(diào)。
因果茍無征，視斯亦已昭。
與其啖群生，寧我吞千刀。
從事愁見拘，波臣苦遭蕩。
蟈氏群處囊，悲鳴更相仗。
寄書已成悔，見夢徒增妄。
數(shù)錢贖爾至，縛解羈囚放。
困極勢未遒，蘇余氣仍壯。
銜恩未忍去，故作三回望。
何方絕網(wǎng)釣，何去保無恙。
感激見深衷，遲疑抱遐悵。
贈爾金口言，努力此回向。
耨水具功德，蓮花好安養(yǎng)。
微施豈懷報(bào)，往矣慎波浪。
群蛙猶有情，鼓吹西窗傍。
昔有二勇者，操刃相與酤。
曰子我肉也，奚更求肉乎。
互割還互啖，彼盡我亦枯。
食彼同自食，舉世嗤其愚。
還語血食人，有以異此無。
吾聞豐坊生，赤章咒蚤虱。
蚤虱食幾何，討捕況已酷。
借問坊食者，還當(dāng)咒坊不。
弘恕圣所稱，斯言非佞佛。
生物不可食，熟已過時(shí)敗。
生既嫌腥膻，敗時(shí)仍臭穢。
腥穢君所知，胡為強(qiáng)吞嘬。
水火幻味香，口鼻成災(zāi)怪。
如蠅穢中育，還以臭為愛。
及其生子孫，居然臭穢內(nèi)。
坑圊難久居，蟲乎可為戒。
豎首橫目人，豎目橫身獸。
從獸者智攖，甘人者勇斗。
悲哉肉世界，奚物獲長壽。
一虎當(dāng)邑居，萬人怖而走。
萬人俱虎心，物命誰當(dāng)救。
莫言他肉肥，可療吾身瘦。
彼此電露命，但當(dāng)相閔宥。
共修三堅(jiān)法，人獸兩無負(fù)。
兩崖十里蒼簋根，中藏一溪云月髓。
嫩粉生香筍出林，老枝壓地花成米。
溪上老翁撐竹船，摘米炊枯弄清泚。
月下何人見往來，惟有山猿同坐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