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中交州稿:至元壬辰秋九月朔,詔命吏部尚書臣梁曾、禮部郎中臣陳孚,奉璽書問罪于交趾。越翌日,召至便殿,賜金符襲衣乘馬弓矢器幣,諭遣之。明年正月二十有四日,至其國。三月望日,世子陳日焌遣陪臣明字陶子奇、奉旨梁文藻等奉表請命,以九月至京師。行李之往來,及期,凡駐偽境五十有二日。其山川城邑風俗,為圖一卷,諭以順福逆禍,為書人筆,悉已上于史館,茲不敢述。姑即道中所得詩一百馀首,目之曰交州稿,以示同志云。癸巳除夕,孚敬書。
七修類稿:元詩人陳孚,出使安南,有紀事之詩云:「鼻飲如瓴甋,頭飛似轆轤。」予見螺蟲集中所載老撾國人,鼻飲水漿,頭飛食魚。近汪海云亦能鼻飲酒,頭飛則怪也。昨見星槎勝覽,亦言占城國人有頭飛者,乃婦人也,夜飛食人糞云云。作書者自云目擊其事。予又考占城正接安南之南,而老撾正接安南西北,陳詩信不誣也。
瀛涯勝覽:占城有號尸致魚者,乃婦人也。夜寢則頭飛入人家食小兒穢,氣侵兒腹,必死。頭返合體如故,移其體則不合而死矣。
⑴ 安南本漢交州,唐立都護府,梁貞明中,土豪田承美據(jù)其地。楊延藝、結洪、吳昌岌、昌文,互相爭襲。宋乾德初,丁公著之子部領立,傳子璉、璿,大將黎桓篡之?;缸又林?,又為李公蘊所篡。公蘊、德政、日尊、乾德、陽煥、天祚、龍翰、昊旵,凡八傳至宋嘉定乙酉歲,陳氏始奪其國。陳本閩人,有陳京者,偽謚文王,婿于李,值龍翰昏耄,不恤政事。京與弟本偽謚康王,盜國柄,昊旵沖幼,其子承篡立,僭號太上皇,死。子光炳嗣,在宋名威晃,上表內(nèi)附,國朝封為安南王,死。子日烜立。在宋名日照,死。今日焌代領其眾,于是有國六十九年矣。
⑵ 國諱李字,姓李者皆易以阮。臨文為字不成,以父死,自稱孤子,表疏文移及對其群臣皆然。
⑶ 雖有寢廟,無歲時祀禮,惟供佛最謹。國族男女與同姓為婚,互相匹偶,以齒不以昭穆。今酋之妻,其叔興道女也,蓋竊國于李,懲創(chuàng)而然。
⑷ 民皆徒跣,間有躡革履,至殿則去之。郊迎之際,袍笏百人,皆跣而已。男子悉髡,有官則以青巾羃之。民悉僧也。
⑸ 足皮厚甚,登山如飛,芒剌悉無所懼。父子男女同川而浴,冬夏皆然。善水,有潛行數(shù)百里者。
⑹ 巾色深青,髹繒為之,貫額以鐵線,前高一尺,而屈之及頸,以帶束反結其后,頂有鐵鉤,有職掌則加帶于鉤。家居囚首,見客乃巾,遠行則一人捧巾以從。惟酋髻以皂羅包束,遠望如道家綸巾,而益廣出,其旁發(fā)皆露垂。國皆衣黑,皂衫四裾,盤領以羅為之。婦人亦黑衣,但白里,廣出就以緣,其領博四寸,以此為異。青、紅、黃、紫諸色絕無。
⑺ 語音侏離,謂天曰「勃未」,地曰「煙」,日曰「扶勃未」,月曰「勃叉」,風曰「教」,云曰「梅」,山曰「斡隈」,水曰「掠」,眼曰「未」,口曰「血」,父曰「吒」,母曰「娜」,男子曰「干」,女曰「于多蓋」。夫曰「重」,妻曰「陀被」,好曰「領」,不好曰「張領」,大率類此。聲急而浮,大似鳥語。趨進輕佻,往來如風,深黑一色,如寒鴉萬點。
⑻ 其舁人用布一匹,長丈馀,以圓木二,各長五寸,挈布兩端,更以繩挈圓木,上以大竹貫繩,兩人舁之,人側其中,若舉羊豕然,名曰抵鴉。貴者則以錦帛,扛用黑漆,上拖黑油紙屋。高四尺許,銳其脊而廣其檐,檐廣約四尺,雨則張之,晴則撤屋而用傘。酋出入以紅輦朱屏,八人舁之,甚麗。象背上施鞍轡,凡座名曰「羅我」,人坐其上,拳屈如狐。象頷編鈴數(shù)十,行則瑯瑯然。
⑼ 使者館于太師府,左有小剎曰「天啟千齡」。寺前有碑,載建中八年壬辰歲造,乃其祖僭號,為母李氏追悼冥福,李氏偽謚慈順太后,龍翰女也。偽興道王陳峻據(jù)萬劫府,即唐浪州。馬援駐兵浪西里地。甚重佛,故州名曰「萬劫」。
⑽ 當國二人,其叔偽太師陳啟,弟偽太尉陳曄,國事巨細,曄、啟皆專之。每至殿門下輿,則二人各執(zhí)二大木,圓如鏡,色青,廣六尺,上畫日月北斗二十八宿,意以自障也。每州縣有官曰「將掫」,司巡徼之事,兼領士兵。有警則盡驅丁壯以往,器械悉自備,無弓矢,惟持藥弩、標鎗,亦有操白梃者。
⑾ 官自司尉而下,有撿法、明字,皆執(zhí)政官,今丁公文、杜國器、黎克復等為之。次有尚書、亞卿、翰林、奉旨、判首、三司。又有關條,則掌法令、刑獄。其族有昭明、興道、昭懷、昭文、佐天,皆僭王號。正月四日,椎牛饗其官屬。以七月十五日為大節(jié),人家相問遺,官屬各以一口獻其酋,十六日開宴酬之。
⑿ 奴皆涅其額,有曰官中客,則官奴也。曰座上奴,則可至酋左右,馀皆白。
⒀ 置御史臺中贊,即中丞也,刑法酷甚,盜及逃亡,斮手足指,其人甘心,或付象蹴殺之。國有大鐘樓,民訴事扣鐘。州設安撫通判,縣有大僚,箕斂煩重,魚蝦蔬果,悉以充斂,皆大僚主之。
⒁ 產(chǎn)檳榔最多,其稅亦重,專立官榷之。安息木取其津及葉,揉為小團,大數(shù)寸,歲收租利甚厚,然與西域安息不類。
⒂ 民間金銀,雖銖兩悉徵送官,有私服用者罪死。官品崇卑,視傘為差。卿相則用三青傘,次二傘、一傘,若紫傘,惟親族用之,他人不敢用。
⒃ 自館行六十里過安化橋,復一里至青化橋北,其上為屋十九間。至酋所居門曰「陽明門」,上有閣曰「朝天閣」,左小門曰「日新門」,右小門曰「云會門」,門內(nèi)天井,廣袤數(shù)十丈,升自阼階。閣下扁曰「集賢殿」,上有大閣曰明靈閣,道右廡至大殿曰德輝殿,左門曰同樂門,右門曰橋應門,其扁皆金書。
⒄ 男子十馀人,皆裸上體,聯(lián)臂頓足,環(huán)繞而久歌之,各行一人舉手,則十數(shù)人皆舉手,垂手亦然,其歌有莊周夢蝶、白樂天母別子、韋生玉簫、踏歌、浩歌等曲。惟嘆時世最愴惋,然漫不可曉。大宴殿上,大樂則奏于廡下之后,樂器及人皆不見,每酌酒,則大呼曰樂奏某曲,廡下諾而奏之。其曲曰降黃龍、曰入皇都、曰宴瑤池、曰一江風,音調(diào)亦近古,但短促耳。
⒅ 以龍花蕊和安息香油揉為小鋌如箸,長尺許,插壁上然之,終日不絕,香甚清馥。閩廣人檳榔皆啖乾者,以蔞藤石灰和之。交人惟啖軟檳榔,取新采嫩者,以蔞葉二寸,涂蜆灰裹而食。貴者以黃銀榼,僮攜之不離左右,終日咀嚼不少休。
⒆ 婦人斷發(fā),留三寸束于頂上,屈其杪,再束如筆,無后鬢鬟,亦無膏沐環(huán)珥之屬。富者玳瑁珥,馀骨角而已,錙銖金珠無有也。人皆文身,為鉤連屈曲之文,如古銅爐鼎款識。又有涅字于胸,曰義以捐軀,形于報國,雖有子姓亦然。
⒇ 屋無折架法,自棟至檐,直峻如傾,棟雖至高,檐僅四五尺,又有低者,故皆黑暗,則就地開窗,如狗竇然。人用蒲席地,坐而向明。睡榻之側,必有爐熾炭,盛暑亦然,以避濕蒸之氣。
(21) 星華府即唐驩州,去交州城二百馀里,海外諸番,舟航輻輳,就舟上為市甚盛,酋叔昭文祖廟與其重寶皆在,實大鎮(zhèn)也。交州無城壁,土墻睥睨而已。西有花福州,以水圍繞,前有莫橋、西陽、麻他、老邊四橋,以通出入。
(22) 其國四面皆山,惟寄狼、寶臺、佛跡、馬鞍于境內(nèi)為高。西南善汝縣有赤土山,萬仞插天,綿數(shù)百里?!酢酢酢酢酢酢酢酢酢酢跄仙航苑ざ?,行四十里至富良江,水湍急,不甚闊。江之南名橋市,居民頗眾,又四十四里曰歸化江,一曰瀘江,闊與漠鄂等。江自大理西下,東南入于海,即諸葛武侯渡瀘之下流也。有四津,潮汐不常。
(23) 丘溫東南行十數(shù)里,陟岡度嶺。西南行,兩山間,初所見黃茅修竹,既而深林茂樹,水闊不數(shù)尺,然周遭百折,或百步一涉,或半里一涉,凡六七十。復度一嶺,夾道皆古木蒼藤,有巨石挺出,篁竹叢薄,最為崄,名老鼠關。西行有山峰,秀拔綿互不絕,是為寄狼山。翠壁蒼崖,異木翳密,鸚鵡孔雀,飛鳴互答,猿猱無數(shù),凡三十里,抵剌竹關,下有兵守之,關上兩山相交,僅通馬道。大竹皆圍二尺,上有芒剌,蓋其國控扼之地也。
(24) 吳士燮,蒼梧人。兄弟四人,一為合浦太守,一為九真,一為南海,士燮為交趾太守,有惠政,死葬焉,土人祠之甚謹。高駢既定交州,遂于富良江上橋市之左立石塔,巋然猶存。
(25) 馬援征徵側,造鐵船四只沈于海,今水清猶彷佛可見。銅柱,援所立也,在乾地鋪,其刻有云:銅柱折,交人滅。今陳日烜以土埋之,上建伏波祠。
(26) 村落有墟,每二日一集,百貨萃焉。五里則建屋三間,四面置榻,以為聚墟之所。使臣至其國,不復行舊徑,皆鑿山開道,縈回跋涉,意以示險遠也。
(27) 國無儲蓄,惟恃舟航賈販。稻歲四熟,雖隆冬,苗芃芃然。
(28) 桑椹逐年種以供蠶,每家三五畝,竹籬環(huán)之。刺竹大者徑七八寸,刺堅如鐵,斬而插之則活。
(29) 芭蕉極大者,冬不凋,中抽一干,節(jié)節(jié)有花?;ㄖ貏t干為所墜。結實下垂,一穗數(shù)十枚,長數(shù)寸,如肥皂,去皮,軟爛如綠柿,極甘冷,一名牛蕉。龍荔實如小荔枝,味如龍眼,木與葉亦相似。二果,古名奇果。有波羅蜜,大如瓠,膚礧砢如佛髻,味絕甘,人面子肉甘酸,核兩目口鼻皆具。又有椰子、盧都子、馀甘子,皆珍味可食。
(30) 鸚鵡螺,色紅如云母,形嘴翅似鸚鵡,故名。香材最多水沈,旃檀亦有之,似鷓鴣斑者為貴。
(31) 旌旗黃黑青紅簇色四腳,中畫星官天神,或如羅剎之狀。呼集儔類,則以大竹截為筒,叩之,雖遠亦聞。
(32) 習以鼻飲,如牛然,酒或以小管吸之。峒民頭有能飛者,以兩耳為翼,夜飛往海際,拾魚蝦而食,曉復歸,身完如故,但頸下有痕如紅線耳。
(33) 蚺蛇大者,如合抱之木,長稱之,臘其皮,刮去鱗,以鞔鼓面,闊數(shù)尺,但用背皮,腹皮不與也。向明視之,黑質白章如方勝,交人樂以為前列。巨蝦大如柱,須有長七八尺者,海濱之人以為拄杖,甚佳。
(34) 山蛇水虺,乃其常膳,間以充脯醢。峒民有妖術,誦咒修煉,則幻形為虎,搏獐鹿生啖之,然不常有也。
(35) 瓦形如板,上正方而銳其下之半,如古圭然,橫半竹以為棧,以為竹釘,釘其瓦于棧上,自檐以次相壓至屋脊,宛如魚鱗。舟輕而長,板甚薄,尾如鴛鴦之翅,兩旁翹起,操以三十人,多有至百人者,其疾如飛。
(36) 水弩一曰含沙射工,以氣射三十步,射中其影,但覺紅癢。即以刀抉去肉,不爾必死。大率毒蟲毒藥,廣以南多有之,中州人至此,不善寶護,必為所害。山?一曰山都,居在大木為巢,或居巖穴,獨足跳躑,能?;笕?,蓋山鬼水怪類云。
(37) 鱷魚大者三四丈,四足,似守宮,黃色修尾,口森鋸齒,一名忽雷,其聲如霹靂,鹿走崖上,聞其嗥吼,則怖而墜,多為鱷所啖。海中大魚多有之,惟海?最偉,小者亦數(shù)千尺,吞舟之說非虛也。蜃千春夏間吐氣蔽天,如樓臺宮室,亦有如七級塔者,人往往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