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李之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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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影宋鈔新儀象法要(乾隆乙未) 清 · 弘歷
七言律詩
梁代渾儀已制之,失傳蘇頌乃重為。
有經(jīng)有緯述前驗,具說具圖期后垂。
亦曰用心究鉤股,即看影槧悉毫釐。
大成圓象精錙黍,皇祖鴻貽萬世規(guī)。
按:璣衡雖昉自堯時其制法今昔異同則不可深考后世儀象若洛下閎若張衡若李淳風若一行皆有所作而賈逵蔡邕王蕃陸績何承天輩議各不一自元時郭守敬造為渾儀后人因之明代相沿不改若西洋法明中葉即入中國頗有宗其說者而徐光啟李之藻推之尤至率格于眾議不果行我皇祖洞見西法之精審學焉而會通之益知其可垂永久乃敕靈臺專行弗失既而欽定數(shù)理精蘊儀象考成諸書實足為天下后世法予雖未習其事然幼聞皇祖閎論因得篤信而敬守之即如明以前之法每日以百刻計而西法則以九十六刻計夫一時八刻其理明簡易曉不待智者而知之聞本朝初曾有訟西洋人私竊四刻者時刻乃一定之數(shù)竊將安往不亦大可笑乎又如日出入之早晚節(jié)氣之長短薄蝕之分數(shù)今每驗之輒不爽銖黍非其法至精至密曷克臻此或云堯時璣衡之法西洋得之其說當存而弗論第自皇祖表章以來迄今百馀年行之無弊雖百世不易可也此蘇頌所撰新儀象法要以其影抄宋刊且為錢曾述古堂所藏之物因視為舊籍而題弆之又豈見異思遷乎詳識詩后用示來許
天山南路諸城,分白山、黑山兩族,其先皆奉佛教。當隋唐之際,天方國王謨罕驀德者,生而神靈,造經(jīng)立回教,盡臣服西域諸國。傳二十六世孫曰瑪墨特,當明之末年,自黑德國踰蔥嶺,東遷喀什噶爾,是為回酋之始。圣祖時,回部自亂相攻,其孫阿布都實自拔來歸,圣祖優(yōu)恤之,遣人護送歸葉爾羌。阿布都實之子瑪罕木特,欲自立一部,為噶爾丹策霖所幽,復羈其二子,兄曰波羅尼多,弟曰霍集占,是即大小和卓木也。乾隆二十年,平伊犁,高宗念其祖誠款,釋兩和卓木兄弟歸,使治回民事務?;艏缄廁v,二十一年,準部阿睦爾撒納之變,陰舉兵助逆,及再平伊犁,遁去。二十三年,霍集占以背德疑懼,自恃窎遠,漢兵莫及,脅其兄據(jù)回部叛,回民懷其祖德,諸城風靡,惟拜城、庫車、阿克蘇三城內(nèi)向,走依將軍兆惠于伊犁。八月,兆惠南征,至葉爾羌城,困于黑水營三月,即古龍堆也。糧水俱絕,掘窖得粟,掘地得泉,伐木得鉛丸數(shù)萬,天助也。副將軍富德聞圍急,即以帝所發(fā)索倫察哈爾之兵二千以赴,方夜大雪,急擊,大破之,圍解。明年,兆惠由烏什取喀什噶爾,富德由和闐取葉爾羌,兩軍各萬五千,和卓木兄弟潰敗,遁蔥嶺西,將襲據(jù)巴達克山部,我軍追蹙于蔥嶺之巔,巴酋拒之于阿爾渾楚嶺,殪其兄弟,函霍集占首,馳獻富德轅門。于是準噶爾及喀什噶爾、烏什、和闐、葉爾羌、庫車、拜城、阿克蘇諸城皆下,回部盡入版圖,建新疆,設(shè)伊犁、嗒爾巴哈臺、烏魯木齊、喀什噶爾四鎮(zhèn),置參贊大臣、辦事大臣、領(lǐng)隊大臣治之,而建牙于喀什噶爾。復于伊犁設(shè)惠遠、惠寧二城,置將軍、參贊大臣各一,領(lǐng)隊大臣五,統(tǒng)率滿洲、蒙古、綠營、索倫、喜伯厄魯特、回部諸營,惟科布多、烏里雅蘇臺別為管轄焉。新疆既定,詔加封兆惠宗室一等公,富德一等侯,錫赍將士、回酋有差。二十五年二月,王師凱旋,帝親郊勞于良鄉(xiāng),筑壇設(shè)纛,上親拜天,將軍以下皆甲胃,王公大臣隨行,上御黃幄,將軍等行抱膝跪見禮。于是蔥嶺以西之布魯特、烏罕、博羅爾、敖罕、安集延、巴達克山諸國,皆遣使來朝貢納款,立碑太學,戰(zhàn)處皆勒銘。一著戎衣,邊患永熄,功超往古,利垂萬世焉?;赝醪_尼多妃某氏,有殊色,不假薰沐,身有異香,其民稱之曰香妃,蓋自妃于其國也。二十八年,巴達克山酋長始得王首,并致妃獻,妃陰多赍利刃以行,有司飭沿途地方官護衛(wèi),置頓供起居,于是祈連秋雪,大苑驚沙,間關(guān)萬里,顏色弗損。翠輦?cè)胗耖T,百姓夾道以觀,甲衛(wèi)森嚴,錦繡雜遝,綿亙數(shù)里,香車所過,芳澤流衍。半載達京師,帝獻俘太廟而后受之,賜居西苑,恩禮優(yōu)渥,珠玉金帛赍無算,妃不謝亦不御。帝欲納之,不可,乃冊為祥妃,北人祥香同音,妃弗能知也。幸其宮,衷刃自衛(wèi),弗得近。天語溫和,百問不一答,伺隙數(shù)犯帝,驚左右,度事無濟,則自戕。奪其刃更出他刃弗窮,內(nèi)官惶恐,日夜邏守弗敢懈?;侍舐劧鴳n之,戒上毋往西內(nèi),且曰:「彼既不屈,何不殺而成其志?」帝雖知不可屈,實未能忘情,哀其遇,嘉其志,弗罪焉,又不忍其死,優(yōu)容弗強,聽之而已,如是數(shù)年。妃稟絕代之容華,抱冰雪之貞操,遠念家國,自傷數(shù)奇,求死不得,生復不可。居京久,思西域故鄉(xiāng),靈蕓則遠懷父母,花蕊則私祭張仙,于是瓊島春花之朝,瀛臺秋月之夜,撫時感心,莫可告語,輒宛轉(zhuǎn)長啼,哀動魚鳥。帝聞而傷之,命建回子營,寺宇街市,悉狀回部都邑,以賜從妃入關(guān)之回人駐扎。別編一旗,設(shè)佐領(lǐng),給世餉,如八旗例,是曰回旗,復致妃父母聚居焉,而筑望鄉(xiāng)樓于苑南,以解其憂。妃于樓中臨望,見之泣不可抑,殊郁郁。三十一年冬至,帝有事圜邱,宿齋宮,太后密召妃,溫語問所愿,且慰令侍帝,妃不拜,從容自陳:「亡國婦人,心死久矣。愿殉故主,不愿富貴也。」因求死。太后潸然動容,撫之曰:「兒可敬哉!然則今賜爾死可乎?」妃乃喜,跪拜,謝太后恩,遂就尺帛于慈寧宮之西廂,后妃左右,無不流涕。中使奔白帝,回宮救之。帝至慈寧門,門閉,逡巡弗敢通,門啟而妃已絕,嗟悼不豫者累月,哀妃烈,命以回妃禮歸喪西城,遂其志也。香妃墓今在喀什噶爾漢城西北,回城東門外十里,阿發(fā)胡墓之下,俗稱香娘娘墳。地距省城五十四站,其喪輿在禮拜寺中,至今猶存。木蘭行宮,舊懸帝飭畫妃像,近年印布人間,冠蘇幕遮,被瑣甲,帶刀槊,婀娜剛健,氣凜凜然。所居西苑,今為總統(tǒng)府,瀛臺西北,有便殿曰圓鏡,為妃浴池,苑南畫樓曰寶月,即望鄉(xiāng)樓更名,今為新華門矣。皆存。遜國后二年甲寅,回旗上書內(nèi)務部,自陳先世皆祥妃部曲,從妃入關(guān),居京數(shù)世矣,今存男丁五百二十人,婦女若干口,愿予遣散,自備資斧,歸耕西疆故土。時同邑言公敦源總部務,言于袁世凱,許之,自是妃舊部子孫,無復有居京師者矣。妃事世多記載,語率齊東,謂帝于兆惠出師時,面授意令生致妃??颊谆莩鰩?,受命平伊犁,非平回部也,及回部叛,惠乃自伊犁移師南征,何面授之謂?且兆惠班師在二十五年,妃入關(guān)在二十八年,惠先歸三年矣。魏源《圣武記》亦詳載二十五年惟霍集占函首,其波尼羅多尸被盜去,及二十八年巴達克山酋始獲其尸,并其妻子以獻,是獻妃者為巴達克山酋,而非兆惠,且事在三年后,班班可考,何生致之謂?又謂帝宿妃所,左右聞妃幄中笑聲,至有帝告大臣「朕已幸之」之語,君臣淵默,何作斯言?窮措大但聞瓜棚淫謔,焉睹盛世帝王臨朝之威嚴哉?所貴乎記載者,彰善闡幽,有以勸百世也。鼎革后,東南儇薄士喜刺探閨壸宮闈穢瑣,以博微利,語貞則索然寡款,誨淫則重足而聽,甚且不考記傳,臆說附會,一若非此不足以稱艷聞,故雖草菅名節(jié),使貞魄含冤,亦所弗恤。其于典章文獻,不知而不以為恥,獨事有涉于床笫者,則窮搜樂道,不憚萬言。廉恥道喪,互相炫鬻,其擇術(shù)之齷齪,用心之鄙穢,不齒士類久矣。今士大夫家,污人名節(jié)者,何可勝數(shù)?妃即屈,亦何關(guān)治體,而必欲以污一貞媛者以誹謗先朝?試問妃既受污矣,何解乎太后賜死之全節(jié)?既志在行刺,何有笑聲?茍相安矣,何復求死?夫高宗既不能忘情于妃,而能優(yōu)容至數(shù)年而弗強,太后之能成妃仁而絕帝禍,妃則富貴不能奪,恩禮弗能移,生乎蠻夷之邦,而明乎禮義之辨,以清白之軀,從容就義,皆盛德事也。江東楊圻,居京師四十年,見聞于士大夫者久,誠恐后世傳聞失實,筆札之暇,作《香妃外傳》贊其畫像,復歌以天山之曲。嘗于清秋游西苑,故宮無恙,煙水自凄,今誦此詩,益復黯然也。歲在癸亥十月,識于洛陽幕府。
玉門風雪拂云鬟,一曲刀環(huán)破虜還。
上將功勛開朔漠,美人幽怨念家山。
盛朝甲子貞元頌,八表澄清車書統(tǒng)。
圣明天子太平年,瀚海烏梁修朝貢。
獨有天方向化遲,東來聲教渡車師。
白環(huán)詣闕留王母,文馬來庭款月支。
胡兒背德?lián)饔颍瑥桶螡h旌寇邊邑。
當時妃子不知愁,一笑傾城再傾國。
天馬高歌翠輦陪,閬風本自接瑤臺。
卻從青海呼鷹去,還向河源射虎來。
于闐玉煖春煙膩,安息天香容光異。
可汗衣佩惹芳菲,靈蕓竟體吹蘭氣。
可汗雄武復溫存,舉國春風笑語聞。
雪里開關(guān)連騎出,玉人相并看昆崙。
溫柔終老宜行樂,掃穴犁庭孽自作。
不聞鼓角動伊涼,豈有功名驚衛(wèi)霍。
武皇西顧眷諸羌,數(shù)紀承平斥堠荒。
驟報姑師遮漢使,更傳胡馬渡前王。
河西隴右匈奴臂,屠耆負固兩兄弟。
反側(cè)難安葉護心,羈縻未就班超議。
橐駝東下滿胡沙,三十六城皆虜騎。
燉煌烽火達甘泉,渠黎早備窺邊計。
明年驃騎取烏孫,西出河湟略邊地。
王師八月下連營,烏壘屯田舊制兵。
天子詔增都尉戍,將軍請筑受降城。
黑水營邊鼓聲寂,貳師失道陷深敵。
雪沒人煙古戰(zhàn)場,風搖刁斗大戈壁。
絕域三更拜井泉,孤軍百日懸沙磧。
夜靜天秋塞雁高,圍城月白吹羌笛。
為覓封侯不肯歸,五千貂錦齊嗚咽。
積雪千山與萬山,驅(qū)兵再度玉門關(guān)。
交河總管籌邊策,不斬樓蘭誓不還。
朔方健兒渡磧里,鐵甲無聲風沙起。
黃昏萬馬飲金河,亭障悠悠九千里。
蛾眉顰蹙侍氈裘,夜報天戈下火州。
國破休教妻子累,大王西去莫淹留。
閼氏雨泣單于舞,躑躅提刀不忍去。
帳中紅粉抵死催,馬上梟雄頻回顧。
旌旗西指拂天狼,垓下歌聲困項王。
明日轅門傳獻馘,將軍拜表破高昌。
班師郊勞迎笳鼓,詔建安西都護府。
酒泉從此靖胡塵,不是窮兵非好武。
開疆拓土賀元戎,三箭天山早掛弓。
豈似輪臺哀痛詔,天王罪己將無功。
當年助順辟蒿萊,別有降王壁壘開。
一騎香塵烽火熄,明駝輕載美人來。
沙場風壓貂裘重,陣云滿地衣香凍。
祁連山月遠相隨,慟哭爺娘走相送。
琵琶悽絕一聲聲,大雪紛紛上馬行。
一拍哀笳雙淚落,可憐胡語不分明。
王頭飲器獻天子,妾心古井從今始。
何難一死報君恩,欲報君恩不能死。
忽到陽關(guān)古戍樓,明眸皓齒一回頭。
失聲長慟無家別,關(guān)下行人盡淚流。
牛羊萬里望鄉(xiāng)井,龍沙日遠長安近。
呼天不語山茫茫,天已盡頭山未盡。
零亂驚魂起暮笳,關(guān)山落日暗平沙。
憑欄掩面登車去,從此明妃不見家。
香輪緩緩朝天去,千乘萬騎昏塵霧。
肅州東下又甘州,從頭重數(shù)幽州路。
入關(guān)拂面起東風,百草千花淚眼中。
想像翠華三萬里,至今父老憶驚鴻。
邊城過盡中原好,風物傷心黯煙草。
隴上春寒梳洗遲,驪山月落更衣早。
桃花楊柳短長亭,乳燕流鶯京洛道。
紫陌雞鳴見漢宮,薊門煙樹云中曉。
薊門煙樹是皇州,閶闔天開擁冕旒。
北極河山隨彩仗,長楊車騎滿瀛洲。
玉階扶定珠簾捲,天顏有喜催歸苑。
愁容瘦損況歡容,昭陽第一春光滿。
千門萬戶建章宮,翠輦風飄聞鳳琯。
三海恩波無限深,上林花鳥從今暖。
瀛臺小宴月籠沙,詔遣羊車擁麗華。
夜叩金鋪樓殿寂,獨眠人睡閉梨花。
青娥阿監(jiān)爭嗟惻,如此繁華無歡色。
君王含笑侍人愁,露似珍珠花似泣。
野孛頻侵帝座分,史官夜奏星占急。
沉香甲煎到天明,唾壺紅淚終宵濕。
洛女空令賦感甄,楚王有意憐繩息。
官家為罷未央游,轉(zhuǎn)惜傾城怒蔡侯。
花自無言春自暖,親裁手詔勸忘憂。
清真賜洗華清浴,御溝水膩凝脂馥。
擁入東風海上樓,宮鶯啼遍三山綠。
樓高不見故鄉(xiāng)天,馬邑龍城路萬千。
上國風華濃似錦,故宮歸夢杳如年。
朝朝暮暮愁城閉,自撥箜篌訴哀厲。
風和日麗斷腸天,月明花暗消魂地。
空房深坐屏侍從,慢撚輕彈凄調(diào)縱。
忽變流沙塞上聲,游魚棲鳥俱悽慟。
部曲夷歌久不聞,家山入破哀誰共。
此時一怒碎箜篌,剪斷鯤弦不復弄。
可堪愁苦憶歡娛,往事悠悠來入夢。
夜夢天山獵雪回,龍堆火照夜光杯。
大王欲看波斯舞,笑酌蒲萄擁膝催。
三年日月但悽咽,太后哀憐召相見。
中使催朝長信宮,六飛已上祈年殿。
溫語偏承任姒歡,淡妝不避尹邢面。
我見猶憐況至尊,雪膚花貌心冰霰。
羅敷結(jié)發(fā)有狂夫,國破家亡白骨枯。
臣罪當誅妾薄命,覆巢完卵古來無。
肝腸慷慨詞決絕,再拜從容完大節(jié)。
含淚陳情含笑辭,六宮相顧俱悽咽。
金闕西廂深閉門,慈云禍水兩無痕。
全生不感君王意,就死猶銜圣母恩。
詔賜辒辌從蕃俗,返骨故鄉(xiāng)應瞑目。
玉匣珠襦黃竹歌,哀琴細鼓蒼梧曲。
舊臣遺老半生存,白馬素車爭迎哭。
河山無改故宮平,夜夜啼鵑覓金粟。
剪紙招魂度玉關(guān),步虛環(huán)佩五更寒。
斷無幽恨留青冢,月黑風高行路難。
漢城西北回城畔,后人省識湘靈怨。
終古冰山鎖墓門,眉痕猶似青峰亂。
吳宮花草葬西施,故主相逢地下知。
雨濕冬青攜麥飯,年年伏臘拜荒祠。
返生無計采靈藥,官家惋惜復嗟愕。
當時誄筆命詞臣,不賦哀蟬歌黃鵠。
南內(nèi)霜寒掩洞房,宮人垂淚掃空床。
五更長樂疏鐘盡,鸚鵡猶疑理曉妝。
九重不豫多休暇,春色幽幽閒臺榭。
羊車重過殿西頭,細雨無人落花下。
碧云無際想衣裳,繡幄經(jīng)年聞蘭麝。
塞上煙消寒食天,宮中火冷清明夜。
邊臣褒鄂盡酬庸,紫閣圖形詔畫工。
一例承恩留玉貌,寶刀銀甲氣如虹。
英姿颯爽驚絕代,物換星移今猶在。
明珰翠羽照人間,細骨輕軀來絕塞。
故教奇節(jié)付丹青,未必英雄非粉黛。
圣德珠還古未聞,佳人玉碎今難再。
乾隆往事似開元,西苑重游問內(nèi)官。
水殿云房都不是,玉人何處倚欄桿。
五步一樓十步閣,太液秋哀涼風作。
雨鬢煙鬟不可尋,白蘋無際紅蓮落。
猶見金莖承露盤,漢時宮闕晉衣冠。
馬龍車水千門晚,凝碧池頭一例看。
省中吏散蓬壺靚,金屋啼痕覓香徑。
夕殿微涼鎖洞天,沉沉云海煙花暝。
此時月浸翠云裘,省識先皇照夜游。
寶月樓南圓鏡北,扁舟指點水天秋。
天章驚拜星云麗,此地垂裳想遭際。
圣代千秋文藻情,孤臣此日攀髯意。
仙侶移舟舊跡空,繁華事散大明宮。
少陵野老王摩詰,一代詩人涕淚中。
興亡到眼清哀動,石鯨無恙銅仙重。
圣武他年紀裕陵,冰心萬古埋香冢。
苜蓿離宮信有之,羌笳哀亂怨龜茲。
至今弱水悠悠恨,長向西流無盡時。
按:【集評】以文作詩,以詩作史。氣體如長江大河,音節(jié)如鵑啼猿嘯,明麗則秋水為神,情韻則行云無跡。一氣貫注,達二千馀言,有詩以來,千馀年無此鉅制矣。諷誦一過,如見古錦百端,明珠十斛,令人動色。以龍門之史筆,太白之仙才,少陵之學力,溫李之藻艷,合為一冶,自成大家。復取摩詰畫中之神,以寫湘靈弦外之怨,當使白傅、梅村一齊拜倒,絕代江山,夫豈過譽?(南海稱君詞上下千古,橫絕四海,題其《江山萬里樓詩集》曰「絕代江山」。)夫長恨有歌,太真不朽,劍器無詠,公孫誰知?從古英雄豪杰名士美人,其事業(yè)文采,雖照耀一時,必待乎有可歌可泣之歌詠,流傳而始遠,有由然矣。妃事湮沒已久,近復傳聞異詞,先生亟為播之歌詩,闡揚貞烈,使幽壤生光,抗節(jié)勵俗,豈如陳鴻、香山,但傳艷事,無補大雅已哉?從此艷魄詩才,并傳千古,妃而有知,能不于九原下拜才人之賜哉?外傳考證詳覈,而先朝武功之盛,帝德之隆,令人神往。其為純廟錄實,為香妃辯誣,斤斤于風化名節(jié)之重,則于世道人心,尤見先生之孤詣矣,文章報國,此之謂歟?子明吳燾跋。
古人謂文章擲地作金石聲,此詩寫邊陲,則有胡笳塞馬聲;寫宮中,則鶯啼燕語聲;寫戰(zhàn)伐,則千軍萬馬聲;寫秾艷,則珠翠瑟瑟聲;寫荒寒,則孤雁亂猿聲。寫哀怨,則其聲腸斷;寫憑吊,則其聲消魂;寫貞烈,則其聲下淚。忽而大聲鏗鍧,忽而馀韻蒼涼,忽而短音促節(jié),一唱三嘆,馀音動塵。一種荒遠綿邈之致,纏綿悱惻之情,令人低徊欲絕,不忍卒讀,皆聲為之也。此聲不在行間,全傳弦外,審音選字,一片宮商,盡聲律之能事矣。詩以言志,言為心聲,甚矣!聲之能動人也,所謂可被之管弦者非耶?自有此篇,于是西域佳人,遂以不朽,豈非受詩史之賜哉?宇宙間恨事正多,安得盡經(jīng)先生之歌詠,而使之流傳哉?于此妖氛濁霧之中,乃見此錦繡才子,從來一代興亡,必成就一人文字,天生云史,豈無故歟?野山敬識。